你却太轻狂又太落寞

先生

  我陪先生喝过酒后,先生微醺,借着酒劲便跟我念起自己无法满足的虚荣心来,他手边翻自己文章刊登的报纸,说:诶,你瞧瞧看,再努力又有何用,到头来不过是排个倒数的名次……他讲着讲着声音像是激起波澜的池塘颤出圈圈的波纹来,我心里替他担忧,替他急,安慰他:先生莫难过了,到时候坏了身子就不好了,再说了先生在界内也是受人尊重的,在外的崇拜者也不在少数,何故为了这排名愁成这样。
  他摘下眼镜用衬衫的角擦拭几下,低声叹气:季芸,你不懂啊,起先那几年我也是觉着的,还安慰那些刚刚出来的后辈别去在意那些个排名,自以为活得一身洒脱实际上你瞧瞧,季芸你瞧瞧……他恼怒的拿起那份杂志指着那些个排名给我看:如今老一辈里头,我算是活得最差的了,见那黄后生,那年他还一口一个先生,我们两人也像这样喝着酒,你看看,这才几年!他的房子是越搬越往中心去了,我却窝囊的缩在这城郊多少年了,照样是几百万字的心血,他却早早的过上舒坦日子。还有些人……唉,不说也罢……季芸,并非我爱财,我实在是不甘心,我不甘心啊!先生讲完像个孩子似得哭起来,又倒杯酒饮尽,后倒在桌子上沉沉睡去,挥着手将桌上剩下佐酒的小菜扫落在地,盘子的碎片铺了满地,上头盖着几粒剩下的,瘪的有些寒碜的花生滚动几圈又停在中间。
  我想起先生写的《黄花》文中那名黄花的女子失意,将自己为自己置办的一桌酒菜打翻在地蹲在原地呜呜哭起来,我想先生也是这般的绝望。他不爱写幸福美满,他侃侃而谈着悲剧才容易被人记住,人们都爱看别人的悲惨,实际上我想先生是在写自己的人生的,失意到诗意,成了他笔下种种人间的哀。先生是写不出幸福美满的,我替先生收拾地板上的狼藉,当我捡起那片片破碎时我抬眼见到先生西装裤的裤脚,已经起了线头。
  我离开先生家时先生已经醒了,红着面低下头跟我道歉:季芸,不好意思。我边穿着鞋边说:没事,先生不必客气。先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要送我下楼,说我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太安全,我回绝他也不理,执意要送我回家,我拗不过他只得答应,回家的路上先生感叹说如今的夜没有早些年那么黑,那么纯粹:季芸,我现在有些睡不着,天太亮了,黑的不纯粹,你知道的,我对光线敏感,受不了,受不了。他抬头看着天边那片霓虹:你瞧瞧看,你瞧瞧看,现在的人都不在乎天黑不黑了。我说要不然我送先生个眼罩罢,这样先生或许能歇息的好些。他连忙摆手:不要,不要,那玩意儿难受的很。
  走到我家楼下先生说自己一个大男人,跟我又不沾亲带故的就不送我上去了,免得人家在背后嚼我舌根,就离开了,离开前先生又跟我道歉:今晚的事情真对不起,不该在你来时喝酒的,也不该说些糊涂话。又叹气,道:季芸,你得好好过日子,别跟我似得在意天黑不黑,天黑也好天黑也罢都无所谓,自己过得好就行。我说好,叮嘱他也别再纠结那些事儿,他没回我话,只是勾着身子离开了。之后好几年我都没见过他的小说,我也不敢问先生,之后偶然一次遇见杂志社的人出于好奇向他问起来,那人说:哦,那位先生啊,稿子一直有来呢,可惜不合读者的口味,就没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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